高中的时候我在二班,海姐在三班,两个班级比邻而居,我从前门出去,走两步就是她们班的后门。
我们一下课就去找对方。
一开始还用跟对方班级的同学说:“同学,帮我叫下海姐/翩翩呗”;久而久之我们只需往门口一站,就有人自动的把对方叫出来。
我们是彼此班级的名誉成员。所有认识我的人一定也会知道她,所有认识她的人也一定会知道我。所有人都知道我俩最好。
有一次我们班任上课无差别骂人,我不小心和她对视,她朝我开火:“还有你!你天天去三班找什么海姐啊!”
高中课间只有十分钟,晚自习我记得只有一个半小时,但因为文科班在一楼的关系所以这十分钟我们可以过得格外丰富。
一般情况下,我们会去小广场和小池塘玩;要说见不得人的事比如暗恋、骂老师或同学、自己的私事时,我们会去更隐蔽的地方,比如教学楼后门的小夹缝、教学楼后方的小路。
有一次晚自习,她煞有介事把我拉到教学楼后门,手舞足蹈得给我讲了一个出轨的故事。一个女人出轨时特意涂了绿帽丈夫送她的口红,为的就是让他也有一份参与感。
其实是很普通的一个笑话,但我们俩笑的路人纷纷侧目。海姐非常有讲故事的天赋,语气神态都绘声绘色;而且我们俩在一起就是会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小事笑出来。
我们之间会有一些只有我们知道的梗,比如“那你”。那次海姐跟我说了一件什么她的不幸的事,我情感饱满的说了声:“啊?那你…”话没说完就莫名其妙笑了。我们俩在拖出来的长音里笑到蹲在地上,她拖着长音回答:“啊?那我…”
我们莫名其妙的笑了很多很多次。
教学楼后面的小路很美。由于高中建在城市边缘,这条小路的右边是教学楼,左面是树,树左边就什么建筑也没有了。因为那一片片树,即便是再炎热的日子这条小路也是凉爽的——也许并没有那么凉爽,但在我的记忆里这条路永远都铺满了清凉的蓝绿色。
上学的时候大家一般会从大路走,因为比较近;但放学的时候都会偏好走小路,因为不着急,因为这里私密,没有老师没有教导主任,方便聊天,方便谈情说爱。
绝大多数时间,都是我和海姐两个人一起走。但在高二的一段时间,海姐吃了蜈蚣屎答应了她的一个追求者。我一直看这个追求者不顺眼,因为他智力真的有问题,在后面上大学发生的一系列事都可以证明这一点;但那段时间海姐鬼迷了心窍,现在这件事已经成了她此生的案底。
那段时间,我们三个人一起走。海姐在中间,我和那男的一左一右。一开始我以为会很不适,我怕尴尬;但这根本没发生,因为我和海姐当那男的不存在,一路上就我们俩说,他基本插不上什么嘴。他俩只短暂好了一段时间,后来又是我们两个走了。
现在想想,大概是海姐怕我尴尬,故意冷落那男的来照顾我。
海姐的性格和她的声音一样温柔,和她的名字一样有诗意。她是广播站的广播员,经常在晚自习播报来稿。基本找不到比她更适合读散文的人。有一次,一个不怎么见到的广播站学长在海姐播稿那天来到广播站。他说海姐的声音很好听,名字也很好听。那个学长说完,在广播站里忽然大幅度的踢起了腿,像练武术一样,我和海姐偷偷的笑。
晚自习。晚自习时,操场的背景是一汪水蓝的天,底下漂浮着粉红色的泡沫。我和海姐最爱在这时候在操场散步,因为三个年级长得帅的男同学都会在操场上打篮球。其实倒也没多帅,但年纪在一字开头的男孩子,还会打篮球,很难不闪闪发光。
那时候海姐主要是去看两个人,都是我们的学长:一个我们叫他“亲切脸”,一个叫佳明。
佳明的英俊是有目共睹的;可那个亲切脸我看着真的平平无奇,而海姐却坚持说他只是不打扮,底子很好。
果不其然。亲切脸这届毕业时,他抓了头发,换了常服,脸还是那张脸,可整个人却帅得像被仙人点化了一样。
后来海姐跟佳明好了一阵子,而我有次在大一的一个课间貌似看到了亲切脸。我发消息给海姐,我说我好像看见亲切脸了,他还是很帅。海姐先是震惊,后是感慨,聊了一会就各自忙学校的事去了。
上了大学,我和海姐就不是一个学校的了。我经常会怀念那些一起走的课间、晚自习和放学的路,上了大学之后我们经常会一起去某个地方,但很难再一起回某个地方。
那时候海姐其实可以和很多人一起走,很多人都喜欢她;但她只和我说话,只和我玩,只和我一起放学,只把我一个人拉到教学楼后门讲笑话,只和我一个人在一个大雪天里,当吃完晚饭的同学惧怕寒冷纷纷回到教室,踩着上课铃之前,在操场的角落里胡乱跳起《低俗小说》的扭扭舞。
夏天的几天里,有一个同学忽然开始跟我们一起放学回家。我们不讨厌她,但我们只想两个人一起回去,所以很残忍的决定放这同学鸽子,我俩先人一步开溜。
放学铃一响,我马上窜出了前门,海姐已经从她们班后门出来了。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,我和海姐手牵手,第一个跑出了教学楼,在小路雪亮的路灯下,一边笑一边逃跑一样跑出了学校。